《诊断病理学杂志》
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,
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。
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,
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。
……
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,
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,
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,
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。
(闻一多:《死水》,1925②)
上述题记引自有名的新诗《死水》,作者是中国现代诗歌的先驱闻一多。这首诗写于1925年,当时作者刚从美国留学回到因内战而四分五裂的中国。诗中闻一多对中国的贫穷、腐败、苦难与混乱表示了深切的愤怒与绝望。显然,“一沟死水”象征的是中国,诗人在这里既找不到中国人民的希望,也觉察不出其自然环境有任何美感。原因在于:哺育和滋养中国的“水”是“死”的。
在此,诗人以一种非常激进的或许是反生态的方式,呼吁他的人民向这沟死水“丢弃”更多的废品与污染物(破铜烂铁与剩菜残羹),使其“生态系统”(社会与政治系统)更快地恶化,从而如诗人所预期:一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会从废墟中重生。尽管闻一多摧毁旧世界的愿望是“非生态”的,但其方式并非字面理解的那样,而是隐喻性、讽刺性的,并且很超现实主义。相比之下,当代世界水资源的现状就决不是修辞性的或虚构的,而真正是不折不扣的“死水”。全球水危机与中国水危机表明,水,生命的一项基本资源,现在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,可能会给地球上所有生物带来大规模的灾难。形势日益严峻,这个世界很可能不会毁于核炸弹,而是毁于水——缺水(干旱)、水泛滥(洪水)、水毒化(污染)或其它灾变(水坝)。这些灾难性现象激发了好莱坞的灵感,产生了一系列以水为主题的影片,如《水世界》、《后天》与阿尔·戈尔的纪录片《难以忽视的真相》。中国也已经成为世界上河流断流最严重的地区。世界银行发出了警告:如果不持续发展的现状没有得到改进,到2020年中国将会尝到水资源短缺的最严重后果——约三千万人将会成为环境难民。
水作为生态敏感性的节点
根据拉康的说法,节点(缝合点)即是符指过程中的缝合点,一个连接的点,或者说建构意义的点:“‘缝合点’是这样一个词语,作为一个单词,在能指自身的层面上,它统一了既定的领域,构成了自身的同一性。”③作为节点的水能够讨论一些关键问题,这些问题启发了中国新生态电影。
或许中国新电影最关注的是环境对艰难的中国身份认同的影响,超越了社会—政治的层面。短视的现代化意识形态导致了环境退化与生态破坏,造成了一种我称之为“环境的诡异”的严峻状况——错位、反常、疏离、功能失调、萎靡不振与无家可归。电影对这种意识形态进行了尖锐的认识论上的批评。对这些生态中心论的电影而言,至关重要的是:水的前景化作为征兆、创伤与/或发病机理的关键性隐喻,显示了对未经遏制的环境灾难的生态意识。
本文无意于将水仅仅看做是其物理形态的表现(缺水/干旱,多水/洪灾),而是将其处理成动词,从而考察水作为一项生态实践、一个动态符号的功能,是如何协调政治、社会、文化认同的复杂关系网的形成。本文还将进一步研究水的多义形象,即文化不适、环境失调与心理焦灼的伤感结合,这在后毛泽东时代的大陆与后奇迹时代的台湾很典型。最后,本文认为:在这些表面看来反生态乌托邦的电影背后,隐藏着中国新生态电影对于弥赛亚救赎与人性升华的乌托邦理想。以水饱受争议的含义为焦点,本文探讨了大陆与台湾一些重要影片中的文化、心理与政治病理学。我认为:水作为一项征兆,能够提供关于环境栖息地与病毒政治学的新视角。
中国新浪潮的导演们从一开始便显示出了对中国水危机的高度敏感:陈凯歌的《黄土地》不仅标志着中国新浪潮电影的发轫,更重要的是开创了中国生态电影的先河。将水作为生态想象的关注点来描述的电影可分为三类,每一类处理中国水危机的一个关键方面:④
1.水资源匮乏/稀缺/干旱。陈凯歌《黄土地》(1984),吴天明《老井》(1986),蔡明亮《天边一朵云》(2005)。
2.水的毒化。娄烨《苏州河》(2000),蔡明亮《河流》(1997)、《洞》(1998)。
3.水的殖民/错位。章明《巫山云雨》(1996),贾樟柯《三峡好人》(2006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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